许建兴

深秋，与三五同事相约，共赴南洋海岛。收拾简单行囊，我们踏入这片酝酿已久的碧海蓝天。

南洋的秋，与故乡恍如两个世界。烈日毫无遮拦地倾泻，暑气黏稠，寻不见一丝故园的秋意。自寓所出发，汽车在街巷间缓行，倦意渐生时，忽见方块字招牌掠过眼帘——在这异国他乡，母语以如此不经意的方式散落，如星火点点，瞬间照亮游子心底最柔软的角落。

驶离城区约莫一个半小时，喧嚣渐次褪去。道路在蓊郁的热带雨林间蜿蜒，摇下车窗，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，顷刻涤尽一身尘嚣。转过山坳，一幢别墅依海而现，四周阔叶合抱，恍若桃源。

庭院里，三角梅织就绚烂花廊：紫艳如缎，绯红似霞，粉白若雪。每一片花瓣都在枝头绽放着极致的生命张力，却让我想起故乡老宅墙头那株——记忆里，它总是带着晨露，在斑驳的墙头摇曳成童年最鲜活的印记。眼前的繁花虽美，终究少了故园花木那经风历雨的从容。

安置好行李，信步登上二楼阳台。凭栏远眺，整片海湾尽收眼底。近处，海水在阳光下碎成万千银鳞，跳跃不定；海浪往复，轻抚礁石，声如碎玉，又似低沉私语，与断续的海鸟啼鸣交织，自成乐章。

极目处，海天在薄霭中相接。正值夕阳西下，晚霞如火，将天空铺成瑰丽长卷：初是熟枇杷般的橘黄，渐次晕作少女羞颊的绯红，终而凝为贵妇裙裾似的绛紫。流光溢彩，令人屏息。眼前之景，虽亦有“落霞孤鹜”之色，“秋水长天”之象，但涌上心头的，却非古人笔下的诗意，而是漫无边际的、只属于我的乡愁。

夕阳沉落，同事们嬉笑奔海。年近花甲的我，见这片澄澈蔚蓝，竟也生出少年心性。纵身入海的刹那，浪花飞溅，咸涩的海水呛入口中——这味道猛地撞醒味蕾记忆：故乡山涧的溪水，清冽中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，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。

夜色渐浓，回到露台。椰林在夜风中絮语，南十字星陌生而璀璨，清晰地指向另一片天空。他乡风物纵是迷人，却始终抚不平心底对故土的眷恋。

此行看遍南洋风光，也更懂了一份眷恋：山河远阔，最念仍是那方生我养我的土地。

夜风微凉，最后望一眼这片他乡的海。所有的美景与感动，最终都沉淀为对故土更深的牵挂。原来，无论走多远，故乡永远是游子回头时，那盏最温暖的灯。